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红旗下的蛋

春节期间一个师弟请我们吃饭,告诉我们已经办好了移民手续,举家迁往加拿大了。师弟多才多艺,在大学的时候就是一个风云人物。他曾经自组乐队,以一曲崔健的《红旗下的蛋》迷倒了校园里众多小女生。多年以后,他依旧是那么健谈,风趣,依旧是说到兴奋处喜欢摇头晃脑,只是当年一头狂野飘逸的长发,现如今已是青丝难觅了。

师弟开玩笑说,我的成长史就是中国改革开放的摹本。七十年代初出生;读小学的时候打倒了“四人帮”,父母松了一口气,看来只要能读书就不用上山下乡了;好不容易读到硕士毕业,一夜之间国家不包分配,得自主择业了;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地进了一家国有企业,没几年改制了,国企成私企了,倒又成了一个打工仔了;与其给别人打工,不如自己给自己打工,干脆辞职下海。从手工作坊开始,十几年功夫发展到一个有百十号工人的小型工厂的规模;本想着这辈子就这么着,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地过下去了,不曾想八年前东拆西借200万买的建工厂的地,去年被一个开发商看上了,开价2000万要买走---我开两辈子工厂也挣不了2000万啊,卖!工人遣散了,设备转卖了。现在除了剩下俩钱儿,又变回读书时的模样,两手空空了。

现在有资本了,又积累了这么多年的行业经验,从头再来不行吗?干吗非得移民啊?!我们几个师兄弟有一些不解。

从头来不了啰!师弟又开始摇头晃脑起来。我这个行业的平均利润率还是比较高的,毛利率能达到50%左右。但是现在成本涨得太厉害了:人工成本从原来占成本总额的10%涨到了20%左右;场地租金也从原来成本总额的10%涨到了20%左右;原材料成本从原来成本总额的20%涨到了30%左右;税收原来还有一些地方上的优惠政策,现在都已经取消了,如果硬生生地交的话怎么着都会占到成本总额的20%左右。就这样我还没有算设备折旧,营销费用这些成本。

最要命的是我的销售价格还上不去:人民币汇率一路攀升,我的出口订单就一路下滑,去年就几乎已经没法出口了;国内的销售对象就是那么几家大型国企,在他们面前我们这种小企业根本没有议价能力,你哪怕就是天天陪他们吃陪他们喝,他们也不可能把价钱一下子给你涨上去---你们以为我没想过从头再来呀?!十几年前我拿着8万块的工龄买断费就敢出来闯世界,现在拿着2000多万我可就真不敢了---现如今可真不是创业的时候了!

还记得《红旗下的蛋》怎么唱吗?赶紧唱给我们听听,要不赶明儿改唱《枫叶旗下的蛋》了!酒至酣处,我们挤兑着师弟。

师弟半天没出声,闷了一口酒,眼圈红了:其实我也不想走啊,都奔四张儿的人了,跑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从头再来,谁愿意啊?!但是我为什么宁愿去加拿大重新创业,也不愿意在国内重新创业呢?为孩子!

孩子11岁了,这么些年我为了这间工厂起早贪黑地忙,根本没有多少时间陪伴他,以后我要多陪一陪他了。如果是在国内创业,我估计还是没戏。国内的教育也让我特别失望。五年级的奥数,让我这个名牌大学的工科硕士做一晚上才能做出两道题。那等他读大学的时候他去做什么题呢?难道都去做“哥德巴赫猜想”?我们小时候玩的那些好玩的游戏,他听都没听说过。课余时间不是做作业就是上补习班,否则在班上就跟不上趟。这样下去会把孩子给毁掉的,我还是赶紧给他换一个环境吧!

师弟终究还是唱起了《红旗下的蛋》,只是唱的时候多出了几分感慨:年轻的时候我们理想过,激情过;长大了我们追求过,奋斗过。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挫折,飘到世界的哪一个角落,我们依然还是“红旗下的蛋”,包括我们的孩子,他们成长以后,总归要回来,总归还是“红旗下的蛋”。

后来我们几个师兄弟都喝醉了,但还能依稀呢喃着:

肚子已经吃饱了脑子已经想开了

别说这是恩情永远报答不尽

我们不再是棋子儿走着别人划的道

自己想试着站一站走起来四处看看

现实象个石头精神象个蛋

石头虽然坚硬可蛋才是生命

妈妈仍然活着爸爸是个旗杆子

若问我们是什么

红旗下的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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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震

黄震

21篇文章 12年前更新

投资业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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